原本，轩辕承烈是想第二日早间再行捕猎的，毕竟自家年少力弱，黑夜里，弩箭也没有太远的准头。
但是，水边有了野物，便没了放过的道理。
放轻了动作，退回到巨石边，熄了地上的火把，收拢了猎叉等器物，连松木杆也没丢弃，轩辕承烈左手持了猎叉和松木杆，右手端着猎弩，尽力不发出一丝声响，慢慢的向水洼靠近。
是狐狸。
还是银狐。
距离水洼二十步，轩辕承烈终于看清那团亮白是什么。
风叔的药钱有着落了。
风叔说过的，狐狸中以银狐的皮毛最为值钱，一条上好的银狐皮毛足可以抵得过三五只赤狐的价钱，去冬猎回的赤狐，虽然身上被射了三支弩箭，破了三个窟窿，最大一个有尾指粗细，但是刚拿到市集上，就被皮子薛几个皮毛商盯上了，还几乎吵起来。
破了窟窿的赤狐皮子卖了四两半银子，是被皮子薛抢得的，得了之后，还一个劲地埋怨，说是好端端的一张皮子，硬是戳了窟窿，折损了品相，便若是风不破和自家猎捕之后故意做了手脚一般。
按照信德记的三掌柜罗明泰的说法，那张赤狐皮子若是没有折损，价钱至少要翻上一倍。
按照风叔的说法计算，这条银狐的皮子即便是折损了，按照赤狐皮子的三倍价钱，那也是十几两银子的进项，足是中户人家差不多一年的收入。
若是捕杀了这银狐，不但风叔的药钱有了着落，还会有余钱给茗娘扯几丈花布，做几身衣裳。
貌似，茗娘已经有六七年没有添置衣服了。
还有家里的米缸，临走的前一日查看过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，都能看到缸底了，这次也要添满了。
压抑住几欲要窜出腔子的心跳，努力平和着心神，轩辕承烈放下猎叉，摘下腰间的小弩，装上藏在右腕护腕里的弩箭，放在身前作为备用，左手端起了猎弩弩身，右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，猎弩的望山套住了银狐的脑袋。
这是风不破教授过的保命技法。当年，风不破从军之初，被选作了弩手，寻常的弩手都是一具强弩，顶多再有一把护身的战刀，风不破却寻了军中的工匠，费了许多唾沫，又请了几场酒席，总算磨得工匠松了口，替他打制了两具一尺长的小弩，每次临阵之际，风不破总是将两具小弩转好弩箭，放在身前，作为保命的家什。
也确实因此保住了性命。
当年在剿灭马贼三尺天的时候，风不破所在的弩阵被三尺天手下的马队冲乱了阵形，其他的弩手都在逃窜中做了死鬼，唯有风不破凭着两具小弩，射杀了两名欺近的马贼，方才保住了性命。其中一个还是三尺天的八弟，风不破也因了这番功劳和处措，被管营统制相中，调去斥候营中做了金雕郎。
虽然做了金雕郎，但是风不破的弩法却是一直没扔，传授给轩辕承烈之后，倒是让轩辕承烈发现了自家的又一桩长处，对弩法的领悟竟是有些天赋，虽谈不上是百发百中，但在小弩的二十步射程之内，麻雀脑袋大小的目标保准是十发九中，便是使上风不破自家打制的猎弩，五十步内也极少有失手的时候。
这也是轩辕承烈敢进到松林洼捕猎的依仗。
只可惜，风不破的小弩在战阵中损毁了一具，离开军中之际，风不破本想偷一具军中的强弩作为防身，也没能成功，只是在轩辕承烈家中时才寻了空闲做了一具猎弩，但是弩臂的弹性却是无法与军中相比，连带着，便是准头和射程，也差了许多。
军中强弩有八十步以上的射程，弩力也极是强劲，按照风叔的说法，便是野猪，一弩射去，也能撂倒在地，还不需要是射中脑袋、心脏那般的致命处。
若是有了那样的强弩，轩辕承烈都有心找寻只大虫、黑熊试试身手。
那种家伙，可比鸟兽值钱多了。
“砰……”
陡然的一串巨响，受了惊吓的银狐闪进附近树丛中，没了踪影，只能看到树丛一阵晃动。
正努力平和着心神，准备扣动弩机的轩辕承烈也被这一串巨响吓到了，食指一动，机括下落，弩弦轻响，弩箭却不知飞向了哪里。
手慌脚乱重新上好弩弦，放好弩箭，轩辕承烈探出头去，望向巨响的来源。
身右二十步外的陡坡前，临着水洼的边缘，一头毛色斑驳的凶兽侧身躺着，一动不动，亮白水色剪出的侧影中，一根枝杈由凶兽的身体中歪斜而出。
凶兽的肚腹下，依稀还有什么在蠕动。
稍近处，还有一团黑影在挣扎着，有翅膀扇动的声响。
是一只雉鸡。
想来，该是那头凶兽欲要捕食在树上栖息的雉鸡，却不防那树或者是枯萎了枝干，或者是松软了树根，承不住凶兽的重量，带着凶兽从陡坡中一起跌落下来，树先落地，折断的枝杈刺进了凶兽的身体。
而雉鸡，却不知是在惊起后，被倒落的树杈折了翅膀，还是在那树断之前，便已经被凶兽伤了。
只是天色昏沉，看不清凶兽到底是何物。
凶兽不动。
轩辕承烈不动。
连风也停了一般。
死寂。
地上现出了月光的明亮，树丛中一阵晃动，银狐又闪了出来，贼偷一般的小心，却在慢慢靠近倒着的凶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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