宽阔的铁轨在伊利诺伊州的山岭间蜿蜒铺展，漆黑的列车呼啸而过，车身上藤蔓纹饰在高速中模糊成了一片银白色的流光。车厢两侧宽大的玻璃窗中，苍翠的树木与烂漫的山花像是密歇根湖的波涛般翻涌而过，暮光洒在陆离棱角分明的侧脸上，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与温暖的光芒。
“陆离，久等了。”昂热校长推着一台小车走进这节车厢，小车上摆着一个高大的油画架，上面盖着一张帆布。
“没有，沿路的风景很美，哪怕让我坐在这里看上一整天也不会腻。”陆离笑道。
昂热拍了拍小车的扶手，“这算是我们学院新生入学辅导的必备道具，你来的时间正好，要是赶在前几天新生入学的高峰期，教授们总要从第一节车厢推着它走到最后一节。”
陆离好奇地看向帆布盖着的画架，“听起来像是我们那边火车上的推销员，除了小吃饮料他们偶尔还会卖印度神油。”
“哈哈，真是不错的比喻，”昂热爽朗地笑道，“从某种意义上说，负责入学辅导的教授们也算是推销员，不过我们推销的是历史以及......概念。”
昂热从一旁的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，另一只手夹着两只杯子来到陆离对面坐下。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玻璃杯，老人轻轻摇摆后将一杯推到陆离面前。
“马上我们会看到一些令人吃惊的东西，我想你可能会想喝一杯。”昂热神秘一笑，他伸手抓住油画上帆布的一角，用力抖开。
无尽的荒原上，一株仿佛通天彻地的巨树立于中央，它枯死的枝干无尽地延伸着，如同天空的裂痕。破碎的骸骨堆砌成白色的山脉，黑色的巨兽从中升腾而起，它遮天蔽日的膜翼上挂满骷髅，高昂向天空的龙首喷吐出地狱般的黑色火焰。
鲜血与烈火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巨龙震撼的咆哮似乎要穿透纸面直达灵魂。陆离微微眯起眼睛，黑色的眼瞳中仿佛燃起了火焰，璀璨的赤金色光辉直射而出！巨龙恐怖的画像未能震慑他的心神，反倒像是激发了他血脉深处的野性与暴戾。
昂热静静地观察着陆离的反应，自从卡塞尔学院成立，他将“战士”的帽子摘掉换成“教育家”以来，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优秀的学生。尽管里面有不少古老屠龙家族的优秀血裔，其中的佼佼者在家族中就完成了觉醒仪式，却从没有一个人在面对尼德霍格的画像时露出这样的眼神。
他不是在膜拜，而是在审视一位对手——就像雄狮直面巨龙，在一方倒下血液流干之前，没有退却，更不可能有臣服。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野望不允许他低下头颅，即使对方是世界的终焉，他手中的长刀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松动！
上一个这样的年轻人，是梅涅克.卡塞尔，他故去多年的挚友。
“它是谁？”陆离轻声问道。
“龙，或者说——龙皇尼德霍格。在诸神黄昏之际，它会咬断世界树伊格德拉修的树根，那一日，世界毁灭。”昂热看向他，“你相信它们的存在么？”
陆离回过神来，犹疑了一下，还是点了点头，“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，不过我相信。从您揭开这幅画的一刻起，我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对劲。”
“哦，我不得不说，做你的导师实在太省心了。”昂热摊手笑道，“每年都有学生像看傻瓜和宗教迷信分子一样看着他们的导师，直到我们拿出更有力的一系列文物证据，譬如龙的幼崽和炼金物品什么的......”
“你刚才感受到的奇怪波动，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。”昂热抿了一口白兰地，语气悠悠道，“从某种意义上说，它既是我们最可怕的宿敌，同时也是我们这些人的祖先。”
“祖先？我们......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“混血种。”昂热说道，“为了终结龙族的时代，我们将最美丽的少女献给巨龙，试图用交配的方式窃取龙族血脉中强大的权柄与力量。”
“交配？”陆离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憎恶。
“是的。”镜片后面是老人冰海一般的眼神，“我们失败了无数次，长着鳞片，拥有着强大力量的婴儿会活活撕裂他们的母亲......不知付出多少鲜血之后，龙族的血脉终于得到了足够的稀释。于是，混血种诞生了。”
“您是说，我们本质上都是龙与人的混血，而我身上奇怪的力量也来自于龙族血统？”
昂热点头，“没错，而我们的宿命，就是屠龙。”
“可我并没有在新闻里看到这些长着翅膀的大蜥蜴大杀四方......”陆离疑惑道，“现在龙族还没有灭绝吗？”
“高位的龙族几乎是永生不死的存在，时至今日仍然不断有龙族在世界各地复苏。曾经有无数以屠龙为使命的古老家族作为抵御龙族的前线，可惜的是，大多数家族已经随着无止境的血战消亡在历史中了。”
“其中一部分幸存的家族组成了龙血秘党，随着新时代的降临，家族式封闭的传承已经落后了，所以我们建立了卡塞尔学院。你可以在这里学习搏斗、咒术、炼金术乃至魔法，最终的目的地就是屠龙的战场。”
“至于为什么这些不为世人所知......”昂热笑了笑，“人们已经遗忘了龙族太久，这些超自然的力量如果曝光，必然会引起全世界范围内的剧烈动荡。你上车时签署的亚伯拉罕血契，不只我们学院的学生需要遵守，其他混血种也是一样。记住，守护龙族秘密不为世界所知是每一个混血种都必须尽到的责任。”
“我们本就诞生于血腥和黑暗，身上流淌着异族肮脏的血脉。”老人的语气森寒，像是在阵前吟诵杀气腾腾的诗文，吟罢就要拔刀赴往百万人生死搏杀的战场，“所以就由我们作为黑暗里沉默的送葬者，彻底将龙族的一切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中就够了。”
陆离沉默着，像是在消化这些震撼的信息。良久，他抬起头来注视着老人的双眼，“您说我是‘S’级，是因为我在同类中更加强大，能够做到更多的事情吗？”
“没错，卡塞尔学院上一次出现S级的新生还是在四十多年前，比起他，你甚至更加强大。”昂热认可道，“你既是天生的领袖，也是人类手中最锋利的剑锋。我希望你追上我，超越我，然后和我一起，将龙族永远埋葬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随着陆离的话音落下，列车缓缓停止，到站的音乐声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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